我站在原地，等到這群人散了，才慢吞吞狀若無事地往樓上走，走到三樓，確定周圍沒有什麽人，我才努力地跑起來。那團羊皮紙一直被我團在手心，感覺已經被握得發熱了。我的手掌也有點僵，但我不敢停下來打開。

我並不確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喬治。事實上，五樓教室是我唯一覺得可能能在那裏碰上他的地方。

此刻的五樓教室沒有亮燈，顯得黑漆漆的。我拔出魔杖，默念熒光閃爍。其實這麽做並不算太明智，因為周圍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就是我手中閃著熒光的魔杖，感覺還是挺詭異的。

我決定試著喊一下：“有人嗎？”我不敢直接喊喬治的名字。

“轉身。”我聽到他的聲音在我身後。

聽到他的聲音讓我長出一口氣，有種想要立刻軟倒坐到地上的沖動。

我簡短說明了情況，喬治接過紙團，點亮自己的魔杖，我在並不怎麽明亮的熒光中，一眼看到羊皮紙的標題是，鄧布利多軍。

我幾乎是立刻轉過頭。喬治冷靜地說：“沒關系，克萊爾選擇交給你，你就可以看。”

他若有所思地說：“我們剛剛從聚會中逃出來……這份名單原本是釘在聚會地點的墻上的，估計不知道誰匆忙間把它拿下來了。這份名單不可以落在烏姆裏奇手中，你說，要怎麽辦呢？”

“燒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嗯……”喬治沈吟了一下，“我印象中克萊爾提過，這份名單上面赫敏落了一個咒語，阻止人們告密……”

“所以不可以燒，”我說，“不然可能咒語就失效了。”

“藏在城堡的某個地方？”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我。

“藏在哪裏？”

那一刻我有一點點猶豫——萬一，他請我把名單收藏在我那裏……因為沒有人會懷疑一個不起眼的斯萊特林……

喬治沈吟不語，他手裏捏著的魔杖閃了閃，熒光熄滅了。

這下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了。我突然間有點難過，因為自己剛才那一閃而過的想法，我覺得對不起他。

可是，萬一我因為這件事情被抓住了或者受到處罰，那父親那邊……我愈發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我要出城堡。”喬治突然出聲，像是下定了決心。

我嚇了一跳：“現在？已經這麽晚了，他們不會讓人出城堡的。”

“我知道幾條密道。”他堅決地說，“不過需要等一等，現在他們肯定在大肆搜查，我大概需要等到再晚一點的時候再溜出去。”

我想也沒想：“我陪你。”

他像是要說什麽，我趕在他開口之前急急地說：“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的……如果有事，我們還可以分頭逃走……反正……沒有人會懷疑一個不起眼的斯萊特林……”說到後來，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說：“好。”

為了不吸引註意力，我們都沒有再點亮魔杖，而是並肩坐在五樓教室的一片黑暗裏。黑暗中我感覺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除了坐在身邊的他，他的存在感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這讓我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我張了張嘴，想找點話說，又怕被人聽到，於是又閉上。

在這片黑暗中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是開始覺得有點冷和困倦。睡著了也好啊，這樣就不會這麽緊張了，我朦朦朧朧地想。

然後我發現自己居然向他靠去。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但我就是向他靠了過去——

我的肩頭觸到他的衣服的那一刻，像是一下子從夢中驚醒，神志驟然清醒，心跳如擂鼓。

黑暗徹底地卸去了我的所有防備，居然讓我變得如此瘋狂。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反應。我甚至覺得，他其實很輕松平靜。我靠了過去，他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我全身僵硬，進退兩難，最後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頭也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面頰觸到他衣服的面料的那一刻，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熱，和他的呼吸，他的身體緩緩地伴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我的心跳得如此之快，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梅林啊。

喬治輕輕拍我的時候，我一下驚醒，發現自己真的睡著了。

“該走啦。”他說。

“名單你拿好了？”我大腦一片空白，隨便找了點東西問他。

“嗯，放心。”他說。

“我和弗雷德知道有三條密道是出學校的，但老實講，咳，我們統統都沒有完整走過一次。今晚會盡量多試試，不行的話就只好走蜂蜜公爵那條了，但那條可能被烏姆裏奇那老女人給封了……而且霍格莫德離我想去的地方有點遠。現在先去二樓那條吧。”他走在前面。

喬治花了好多時間檢查二樓的某個騎士盔甲，試了許多口令，我舉著魔杖提心吊膽地在幾米之外的地方給他望風。

最後他懊惱地說：“我們大概得換下一個了。”

我點點頭，跟著他又去了四樓。四樓是一幅畫，他幾乎把那幅畫的邊邊角角都給摸索了一遍，又念了無數咒語，但還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然後他開始拍打這幅畫所在的墻面，每敲一下就停下來聽聽動靜。

我抱著胳膊，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忙碌，突然聽到自己說：“……對不起啊。”

“對不起什麽？”他繼續忙著拍拍打打。

我愧疚地說：“我魔咒學得不夠好，幫不上什麽忙。”

他停下來，扭過頭對我說：“得啦，別說傻話。你能來，我就覺得很好了。”

我長吐一口氣，他說：“好，現在繼續望風。”聲音裏像是帶著點笑意。

“不如把這幅畫拆下來試試？”他背對著我，像是在自言自語。

然後他開始用力拽畫框，我聽到顫悠悠的一聲慘叫，像是什麽動物受到了傷害。

“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麽東西在叫？”他停下來，問我。

我點頭，然後突然想到黑暗中他未必看得到，改為說：“有。”

他問：“消音咒你會不會？”

我答了是，他說：“你看，這不就很有用了。”

畫框背後居然就直接是一個洞，我聽到喬治低低地罵了一句什麽。

他念了個口令，洞一下子變大了，他一腳跨進去踩了踩，對我說：“裏頭有些濕滑……味兒也不怎麽好……”

我立刻說：“我要去。”

“好吧，來。”他向我伸出手。

我跨進去的時候聽到他嘟嚷說：“希望這不是霍格沃茨的下水道改建的。”

我瑟縮了一下。

情況並沒有喬治說得那麽壞，但也沒有好多少，很快通道就由石階變成了泥土路，又相當潮濕，我感覺沒走幾步已經沾了一腳的泥。

我們走了很長一段下降的路，又頗辛苦地往上爬了一段（喬治本來示意這一段我走在他前面，但我堅持不肯，因為不想讓他看著我笨拙的攀爬姿勢），最後來到了一扇木門跟前。木門高高地懸在墻上，離地面有點距離。

喬治呼出一口氣，念了一個口令，突然之間，一陣帶著點腥味的濕潤的風吹來，滿天星光撲面而來。

“你先出去。”喬治示意我。

我望著那道門有點犯難，它實在有點高；我正發愁究竟怎樣才能又迅速又在喬治面前姿勢不那麽難看地發出去，喬治突然從後面把我抱了起來。

“小心，別打滑。”我聽到他在離我很近的地方說。

我幾乎聞得到身後他的氣味，感覺自己的心臟狠狠地顫了一下。

我們走出來之後發現自己就在城堡外的湖邊，剛才走出來的地方居然是那棵巨大的山毛櫸，此刻樹幹上洞開了一道門。光芒一閃，門又消失了。

湖邊像是有一刻的死寂，但是隨即，我聽到了青蛙和湖水的聲音。今晚沒有什麽雲朵，星光慷慨地灑下來。

喬治看看我，我也看看他，我們倆的袍子下擺都沾滿了泥。兩個人都笑了，我邊笑邊搖頭。

有小風溫柔地吹過來。“接下來去哪裏？”我此時很有成就感。

他擠擠眼睛，指指另一邊：“有膽量午夜造訪禁林嗎？”

我努力做出輕松的樣子：“好啊。”

禁林裏頭並沒有我想象中黑暗，頭頂的樹木枝葉糾結，有星光從枝葉的縫隙間漏下來。我們穿行在茂密的樹叢間，我一直都在懷疑我們所走的究竟是不是一條道路。路兩邊的樹木形狀猙獰，風聲一陣陣的有些淒厲。

我每走幾步都覺得自己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喬治看起來非常老練，氣定神閑地點亮魔杖就往裏頭走。我忍不住還是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走了幾分鐘之後我膽怯地說：“可以說話嗎？”

他神秘兮兮地說：“最好不要……”

我嚇得立刻噤聲。

他小心地繞過地上的一截枯枝：“別踩上去……其實你可以說話，別太大聲就行了。”

我的反應是在他胳膊上拍了一記。

“放輕松，喬治安娜，放輕松。”他鎮定地說。

最後他帶我走到一棵樹前，他上前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地把樹上一根非常粗的枝幹掰了下來，把羊皮紙塞進洞裏，又把樹枝插回去。

我輕輕地“啊”了一聲，他對我聳聳肩：“不是魔法。這個洞也很早之前就有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顯得輕松了不少，開始跟我介紹：“我和弗雷德一年級的時候就進來過……喏，那邊從前住著些八眼蜘蛛，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它們的老大叫阿拉戈克……好啦放心，它們不會突然出現的……有時候這裏會見到馬人，不過他們看起來不是很喜歡費倫澤……獨角獸？我倒是沒有見過，但他們都說這裏有……”

我們走出禁林的時候，天邊已經出現了一線曙光。

喬治望著天空：“啊，天快亮了。”

“不知道學校裏面怎麽樣了……”我走到那棵山毛櫸旁邊，用手輕輕地摩挲著樹幹。

喬治嗤笑了一聲：“大不了就被開除唄。”

我反駁他：“你不怕開除，那你幹嘛在今晚大費周章地把名單藏起來？”

他滿不在乎地伸了伸懶腰：“總有人還沒到離開學校的時候——但至於我和弗雷德，早就盼望著離開學校了。”

“是啊，”我低低地說，“本來再過兩個月你們也要畢業了。”

“沒錯——所以，多兩個月少兩個月又有什麽區別呢？”他愉快地說。

我望著遠處天邊，太陽突然一下子跳出了地平線。

空氣中有露水濕潤而清新的味道，微風吹起我的發梢，頭頂的山毛櫸綠意喜人——我突然意識到，最後，我們還是一起來看了湖邊的山毛櫸。

我看著初升的一輪太陽，滿眼都是它金色的光輝，如此熾熱和燦爛。

下一刻淚水便奪眶而出。

其實比起我最初的設想，這樣的結束已經好上太多，不是嗎？

遠處初升的旭日最終在我的淚水中化成了一個模糊的色塊。

“沒事，”我抽抽噎噎地對喬治說，“是我……盯著太陽看太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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